设计求职招聘微信群 http://www.lvyouxfnet.com/48447.html流金岁月//碾过旧时光
贾善耕
在我关于故乡的回忆中,是什么最能把我的思绪牵回到从前:是*牛的长眸、弯弯的土溜,还是布满泥土的乡路?都不是,我觉得,还是那被时光磨得发亮、沉重又缓缓转动的石碾子。
故乡小村依傍在马家河畔,只有几百号人,一条小河蜿蜒着从村东流过。几十年前,我常赤着脚走在长满花草的河边,脚底软软的、滑滑的用手捞起绿丝带一样的水草,便可以看到水里游动嬉戏着的小鱼虾,还有冷不防跳出来的青蛙。我们在一个很古老的四合院中上学,土墙外有一架碾子,一米多高的碾盘上承载着一个笨重的青石磙,这也是村里唯一的碾子,村民们已经很难说清它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似乎它和村子早已融成了一体。在我记忆中,这座碾子很少休息,总有驴子拉着它一圈一圈地转,大婶大娘们则在一旁轻轻地用笤帚仔细地扫着,生怕掉到地上。低沉的青石磨擦声和着“喟喟的”驴蹄行走声也成了村子特有的背景音乐。碾子为村里加工粮食出了大力气,同时,它也给村里的老老少少提供了一个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每年春天柳树刚冒新芽时,是农村孩子选柳哨的好时候。我们折下柳条后便不约而同来到碾盘边,用小刀切成一寸长的小段,再轻轻拧出里面的棍,剩下的就是个碧绿的小笛子了。含在嘴里,稍用力就能吹岀“吱吱呀呀”的柳哨声,那声音似能划破蓝蓝的天。
每到傍晚的时候,放了学的孩子们不是急着奔回家,而是奔着碾子所在的地方去。
此时虽已夕阳西下,晒了一天日头的碾盘还热乎着呢,仔细闻闻,似能闻到太阳的味道,我们坐在上面,或聊一聊学校发生的新鲜事,或交换一下读完的小人书,构思一下晚上干点什么,在碾子的怀抱里,似乎干什么都是其乐无穷的。最有意思的还是夏秋时节,我们谈话的内容多了:谁家的甜梨熟了、谁家的枣子红了、谁家的甜瓜熟了,对此,我们永远是勤劳的好侦察员兼质量评估员,要评估嘛,自然就得亲自品尝一下,当然有叔叔伯是不愿我们去评估的,针对这些,我们则需要隐蔽进行,通常我们分两组行动:一组负责看人,一组负责爬树,拿下目标后便聚在碾盘边按照功劳大小分一分。那时候的水果也不用洗,用胳膊擦擦就吃,但味道可是特别香甜,远非现在超市里摆放的败絮其中的水果所能比的。
冬天是比较单调的季节,但在碾盘边总是热热闹闹的,碾子依旧在转,周围站满了穿着黑棉衣的男人们,他们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讲着家长里短,有一句没一句的享受着这个少有的悠闲的冬天,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满足。在碾子周围不远的地方,或者是树下、或者是墙角,一群妇女们聚集在一起,年龄大的有七八十岁,年轻一点的有二三十岁,年轻的妇女倚在树上或靠在墙上纳鞋底,年长的婶子、奶奶、大娘们则坐在蒲团上或缝制衣服、或用剪刀拆旧衣服,那蒲团圆圆的,老太太们盘腿坐在上面笑呵呵地聊着天。
也许从我这辈人起,今后的人都不会知道蒲团是什么东西当然也不会知道蒲团时代才会有的幸福与辛酸那是个没有丰收的年代,鲁西北农村的盐碱地特别多,秋天从村口向南坡地望去,地面上白灿灿的像下了一层霜雪,用手指沾一点轻舔,咸中有苦,苦中有涩,农人们大多不去商店买大粒盐的,随便到田头地边搓一些碱土,在铁锅里加水熬,水汽蒸发后,锅底便会沉淀出粉末状的土盐来。
记得那时的阳光没有这么耀眼,时光也过得特别慢,丛丛细高孱弱的高粱在暖暖的风中摇摆,涌动着无际的碧波。每逢这个时节,与我一般大小的孩童便可以在这青纱帐中捋高粱叶。对我们来说,高粱地是一片类似南方竹林般的景致,三米多高的红高粱成行成片,*里透红的高粱穗从头顶的天空中垂下来,散发着甜甜的谷香,绿绿的高粱秸被片片叶柄包裹着,捋下叶子,大家便把捋下的高粱叶码放进被筐里,用麻绳扎紧,回去后,一部分分给山羊吃,一部分晾起来。晚上大人下地回家,便可以一边吸着土烟,一边拧着半干的高粱叶,一袋烟功夫,一个厚及砖头,半米大小的蒲团就做成了,图形像一个个同心圆,坐上去很软,弹性特别好,用上十年八载都不坏。
类似的生活伴随一个时代远去了,以后的日子里,南边的高粱地换上了大片大片的棉花,秋天的田野如白云片片,偶尔回家,地里再难觅一两棵高粱,不过蒲团还是在老屋留了下来,成年累月地挂在墙上,渐渐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
如今,我想象着蒲团,想象当年夏日夜晚在院中吃饭,老少四辈、一起喝粥乘凉的情景,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五十年间,先后有四位长辈仙去,我也到了中年,每当我回故乡站在院中老枣树下回忆当年的情景时,都免不了黯然神伤:时光是慈祥的老人,助你生长出青春的绿芽,又是严寒的冰霜,摧残你某些应有的梦蒲团,你圆如满月,年轮累累,如今虽只成为一个概念,但你却诠释一种古老而缠绵的乡土情怀,记载着整整几代人心中的故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代真得很清苦,尽管我们在碾子边寻找着快乐、在蒲团边享受过温暖,但仍然过着吃不好穿不暖的生活。碾子碾过的通常是玉米和高粱或者地瓜片,很少有其他香甜可口的粮食,这些粮食碾成面粉之后,大人们只用它做成饼子和窝头,除了过年,平时根本不可能吃上肉,但尚在少年的我们并不觉得生活多么悲观、多么失望,能有衣服穿,能有地瓜吃,能有很多的小朋友,生活就活色生香了。即使走向村外,遇到从没见过的小朋友,大家聊起来也一点不生分,玩得依旧尽兴,甚至到饭点了就在人家蹭饭了,这在我们那个年代很正常,不像现在,孩子被教育不许跟陌生人说话。
后来,我定居省城,在一家银行工作,穿起了时尚的衣服,开上了车,住上了楼,生活条件好了,质量提高了,现在我们再也不需要用碾子来磨面、用蒲团当椅子了,播种和收割都实现了机械化,但是我觉得,在那种岁月里,那沉沉的碾子碾过的日子,比起现在还是轻松许多。当然我感激现代文明给生活带来的便捷和享受,只是希望,人们的心灵还能如从前一样纯净,一样善良,一样美丽。